葉老師緬懷文

施博仁

R85,D89現服務於台大醫學工程學系

 

葉老師離開人世的那天中午,我不自覺內心空盪,望著辦公室外的青山和白雲,倍感空、空、空。後來收到了,老師辭世消息。在老師的靈堂前,我跟老師承諾會傳承他所教我的哲理,請老師放心。

Art and Science。告別式上,葉師姐把告別式辦得像是音樂會般。一開始我不理解,後來腦海浮現老師閉著眼睛、翹著二郎腿、隨著音樂節奏點著頭。我想這是老師喜歡的方式。於是我也閉起眼睛欣賞音樂,跟著旋律點頭。老師算數學,師母畫畫,大師姐和小老虎 (翹任師兄)是音樂家,這是葉老師家庭的特色。直到很多年後我學習達文西時才了解,老師的科學因為有藝術而典雅,而師母的藝術因為有科學而穩重。

哲人日已遠。台語夾雜英語,是老師常用的表達方式。剛認識老師的時候總被幾個字困擾,因為不知道是台語還是英語。抽煙,也是老師的特色,老師的煙灰和煙頭都是塞在黑板的溝槽內。每次和老師說話,都要跟老師喬好位子,因為要站在上風處,才可以減少吸入二手煙。上課的時候,老師黑板上寫的是隸書體的方程式。老師很驕傲他的手寫文字,他覺得很漂亮;他還告訴我晚上會看書法字帖,如何讀帖如何提按反轉。我記得有一年老師寫了春聯,貼在他家門口,還幫春聯包了塑膠膜;老師說:今年的字特別漂亮,可以多貼幾年。老師喜歡看漫畫書和武俠小說,我們meeting的時候,天外飛來一個武俠人物並不稀奇,大家回去會默默閱讀認識一下。有一天,老師告訴我他發現練太極的某個姿勢可調整筋骨治療腰痛,其實是一種torsion力的剪切作用。

典型在夙昔。跟老師學習了很長的時間,聽過很多他的故事、佳句和人生道理。回想廿餘年前第一次見到老師,老師就告訴我「匠」與「師」的層次差異,讓我眼界大開,後來也深深體悟老師的大師哲學。記得當年讀博班時,我給自己太大壓力,老師贈我書法對聯,寫著「遠山一片青,白雲萬里閒」;後來遇到挫折老師鼓勵我凡事「看喀遠勒(台語)。」老師說:「永遠不要改變自己生活的樣子。」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慾望,這樣就不會貪心。老師還說過:「吃得再好,也只是一個胃那麼大的容量。」率性說:「享受不了多少啦 (台語) !」有一回,老師領我去他的故鄉—台南,一趟難忘的小吃之旅;老街的肉圓好吃,市場的粽子好吃,圓環的鱔魚意麵好吃,老師如數家珍!隔年的端午節,買給老師指定的花生粽,他好歡喜。

大師展書讀。治學「超」嚴謹,我想同門師兄弟都感同身受。因為一個方程式被老師釘在黑板上一個小時,「你回去再想一軌(台語)。」無數次「一軌」就是我們求學的劇本;「好,我倒回去想清楚(台語) 。」我記得畢業要發表paper,老師說:如果你發現一個錯字,就代表後面還有八個錯字;曾經一份論文,我改過廿一版。葉門弟子都是一次再一次的訓練,老師家那些疊很高的紙,一堆堆都是我們製造的。談到方程式,老師對方程式的敏銳度超高,常常考我們方程式的物理意義,這個超難的。一個符號的單位講不清楚,黑板上推導給老師看就是一小時的光景。當老師講到數學和物理的關係,都是眉飛色舞的;最精彩的是 moving torque,這個旋轉的震波如何移動和攻擊,造成位移和應力變化。還記得有一次meeting 時遇到地震,老師說:「免驚!」(台語)然後他帥氣得看著手錶讀秒計時,說這個幾秒大約是多少級的,果真厲害!

葉門弟子有許多在大專院校任教,也有補教界名師。老師很幫忙學生,弟子們也兢兢業業傳承知識,老師對教育的影響不言而喻。現在,我自己也是老師,在聽學生報告時,會學老師閉起眼睛,專心聆聽與思考。在做判斷時,也會想想如果是老師會如何做決策,不忘套用老師講過的故事和劇情,比對重點和原則。相信葉老師的大師風範,點點滴滴在弟子的回憶裡,師澤照耀引領著我們這群學生傳遞知識,更傳遞著處事哲學。

如果問我對老師最大的印象,就是叼著煙,只用嘴巴講數學方程式的樣子。那項要代入那一項,然後誰和誰對消掉,剩下什麼物理項。藉照片回憶可愛、可敬的霸氣老師。(2003 01 07 攝於應力所二樓討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