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風 91 期 焦點人物 |
「汝知否?」其實你們是不太認識我的
在此詳細地「報予汝知」(台語,即古漢語)
邱昌平
台灣大學土木工程學系退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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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生渾沌的土木人:
一九三九年生於艋舺(菲律賓語意木船;「裨海紀遊」一書中的「莽葛」)。射手座、AB型,怪咖。聰明中帶笨,看似健康又常病苦,貴人很多又常患小人。生涯(專業)、生活(親、友)、生命(病苦)三者攪和在一起,真是三「生」有幸,一生渾沌的過了七十五年了。
一九四五年左右,父親與伯父承作日本海軍部在屏東三地門的築路工程,我和母親跟著住工寮,五、六歲時就有「工地」經驗了。光復後西門國小六年,第一名畢業,初中高中共六年在建中,高一練柔道一個月後病了七天,高二時四百公尺測驗下來在教室躺二小時才恢復,可能病魔在這時開始作怪了。一九五八年考上台大商學系,性向不合重考入台大農工系,大二轉土木,一九六三畢業。修過的課較之現行課表多出很多:大地測量、天文測量、路工定線、鐵路場站、建築概論、都市計劃、電工概論、工程地質與實習、高等結構……相當「土木」的課程。
畢業後一年的預官-空軍設施工程官,獲得一些實務經驗。隨俗申辦留美,卻在指定醫院體檢時,發現血尿,洋醫生誤判誤醫(經尿道穿管注藥攝影),卻忘了拔管數小時。從此以後我就成了中西醫院的常客。一九六五年進入日本「工營」顧問公司做工程助理,協助計劃經理等辦理「曾文水庫」設計監造議約事務。
一九六六年回到土木系擔任助教協助虞兆中老師「結構學」、「高等結構學」的課務,還有多位師長的課。不到一年就病倒住院了幾個月,還好有師長的諒解與同事的支持而又恢復「健康的樣子」。以一篇有限元素法方面的論文升講師。四、五年的時間常有機會聽講客座教授回母系開的課。一九七三年獲國科會的補助前往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留學,一九七四得結構工程碩士,繼續攻博士,卻在一九七五年春天又病了,只好在六月間回台。在柏克萊兩年,學到、看到不少。每天看報紙、電視也享受柏克萊校內外多彩多姿的活動,沾染了自由主義的精神。
出國前參與一項大型防颱計劃,我參考日文鐵塔書籍後負責設計並找到廠商來建造了一座三十米高(有爬梯在內)的測風鐵塔於校園內(出國時由蔡益超教授協助完成),這是我第一件「實體作品」。多年後才有能力完成原委會委託的「核三廠結構颱風危害度評估」計劃中高壓電鐵塔及電纜線的分析評估。
二、教學研究又夾雜著繁忙的外務
在台大,一九七七年升副教授,在一九八八年才升教授,遠遠落後在同輩或晚輩之後,單身的射手座個性,如野馬一般,不受名利牽絆,只知一味地忙這忙那,時光一年一年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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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8/10台大地震工程研究中心餐敘與同仁合影 |
教過的課程很多,如工程力學、結構學、綱筋混凝土、預力混凝土、鋼結構、鋼結構塑性設計、土木工程實務與實習……等等。負責成立最早期的「結構實驗室」(設在舊土木館),並製作小模型用於「結構實驗課」。後來協助高健章教授在志鴻館完成有反力牆及強力地板的大型結構實驗室,提供給結構組老師做了不少大型試驗。「含開孔RC隔間牆構架之耐震行為研究」前後兩年(國科會之補助),即由高老師負責實驗,我負責做有限元素法非線性分析,在研究生大力協助下,結果相當良好。可惜我校內校外的外務過分繁忙,一直未能在國內外學術期刊發表,故在教育部被扯後腿,也是活該。由於負責本校土木系同學以及在中國工程師學會青勵會負責各大專院校工學院部分他系學生之暑期實習,十多年都沒暑假。我在教學上的付出自認盡心盡力,故教育部舉辦首屆「優良教學獎」學生投票評分,我在工學院得第一高分,為第二高分者的兩倍多分數,稍聊以自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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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席學生1981級土木系校友30年同學會 |
繁雜的外務,我當然自己感覺很有貢獻,但疏於全力照顧指導研究生,一直有愧疚感;重要的「外務」概述如下:
- 台大校務會議代表:被選為「宿舍分配委員」、「宿舍籌建委員」(蓋了幾批學人宿舍)、「訓育委員」(管學生獎懲、學生會、學生宿舍等事務),起草「台大出版委員會」及「台大出版中心」的組織及運作草案、推動校長直選,擔任「校長遴選委員」(選出陳維昭校長);當時身體累得半死,選完後即退休了。過程中無私付出,卻被中傷,一如推動成立「台大教授聯誼會」時一樣也無妄地被中傷說「作票」,雖經抗議更正,但受傷甚大。「老天有眼」,凡是中傷我的人或扯我後腿的人,無一不飛黃騰達。
- 台大工學院院務會議代表:曾提案成立「國家級有振動台之地震工程實驗室」,獲當時之汪群從院長同意並交付工學院地震工程研究中心主任蔡益超教授推動,因而有了今日的國家實驗院「地震工程研究中心」(NCREE)。
- 土木系系務會議代表:在系上提案並獲通過後,負責起草「土木系所務會議組織章程」含各個委員會職掌,它一直權責分明土運作至今。「營管組」也是我提案設立的,曾找新亞建設總經理鄒祖焜先生、榮工處副處長汪爕之先生(系友)等人開諮詢會。
- 參與「總圖書館」興建委員會之「工作小組」(由黃世孟教授主持)。多項規劃、設計之審查,施工中之監督到傢俱門窗工程完成為止,忙了很多年。最得意的是,我要求沈祖海建築師事務所須考慮地面淹水一公尺時的防洪設計,後來真的發揮功效(鄰近的法學院系館地下室被某次暴雨時大水灌入)。最不滿意的是,本來計畫將42個音樂銅鐘組的納入塔樓,不知開了多少次審查會議(含未來安裝及耐震等),在我退休後,不知被誰以耐震有問題否決掉(扯後腿又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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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圖書館興建工務小組成員,左起:白瑾建築師、筆者、曾慶輝(圖書館)、林光美(圖書館副館長)、
黃世孟(土木系教授)、王明德(土木營建管理教授)、陳秀珍(圖書館);照片版權為台大校史館所有 |
- 仿照日本作法,我發起「十一」月「十八」日的土木日活動,廣邀全國大專院校土木類科系及業界參加,以強調專業倫理、尊重專業技師工作權為訴求。可惜後來被有心人走調,目前僅剩「土木技師公會」在辦。由於當年「建築師公會」獨霸,連「建築法」第十三條的「…應交由專業技師辦理…」都要在立法院改掉。我與學界業界多人找到熱心立委仗義執言在立院擋阻(我們也在院外做嚴正的抗議示威)。「應」字改不成「得」字,一字之差而保住了今日很多技師的工作權。(當年的「土木技師公會」幹部與建築師公會是站在一條線上的)。
- 與王森源技師(系友)共同揭露了台北捷運「木柵線」橋墩帽梁問題,在市議會鬧開後,全面檢測,已故葉基棟博士的調查結果,302根橋墩帽梁中,287根都有裂縫;最後由中華顧問工程司(今世曦)設計以外包鋼板及外加預力等補強後,才免於拆除重建。(這是典型的人謀不臧設計施工不良之例)。
三、退休前後在校外的兼職,貢獻多而學到的更多:
我不願攀附權貴,只顧實事求是的個性,還是會得到無數貴人明助或暗助;譬如說我擔任台北市政府採購申訴會的調解委員七年(二○一五年三月止),從不知是誰推薦的。柯P上任後,要填「自我推薦報名表」給i-voting,我就立刻走人。我擔任內政部建築研究所的顧問十多年,是受歷任所長、組長等之肯定。台北縣長尤清及蘇貞昌任內做過都市計劃委員、都市設計審議委員、區段徵收委員、市地重劃委員,也出國考察多次,獲益良多。台北市、台北縣、桃園縣等之工務局、教育局等以及台大、交大總務處營繕組等幾十年來斷斷續續都找我當諮詢或顧問工作,有些至今還沒間斷。
九二一地震去南投幫忙一年,做重建委員會委員。內政部建築研究所主辦「地下連續壁施工規範」(含解說)的審編(逐條討論)也請我擔任小組召集人,有系友如陳斗生、陳正興、洪思閩及業界專家學者等多人幫忙。內政部前署長柯鄉黨找林樹柱先生與我去討論「新北大橋」斜張橋建造方式,最後是我提議採鋼構梁版之方案獲得採用。在連續壁及橋梁方面之專業知識被肯定,也「自我感覺良好」。其實我一生曾參與修訂、新訂或審查的規範很多:橋梁耐震設計、鋼筋混凝土、預鑄構造、鋼構、磚造、木造、風力、鋼骨鋼筋混凝土、鋼結構塑性設計、建築防火、建築防水……等,不勝枚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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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教授聯誼第15次聚會(2013年) |
最後我要感謝廖慧明教授,年紀大我不少,卻一直努力推動「超高強度鋼筋混凝土高層建築結構設計與施工」之研究,邀請我去日本參訪,也協同參加好幾年的相關研究與研討會,他「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我會一直效法銘記在心。
四、土木外之嗜好為旅遊、攝影、語文、健康方法等:
我中日文的醫書、健康書籍還留有百本以上(土木的都丟掉了)。自學領悟後編寫了「八段錦形意氣功法」及「起床功和床上甩手功」二小冊子,另有一頁我這個外行人自編的「韓文字母速會法」(30分鐘即學會),願者可送或自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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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編的「韓文字母速會法」 |
附圖是我三、四十年前所繪的「蛇木」剖面圖,此是自然界最好的「結構設計」之一,輕量又強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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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繪「蛇木」剖面圖 |
下頭相片是三、四十年前拍的「陽明山公園一景」,此相片係由中正路台大招待所鄰房眺望大屯山腳。 最後,提供一則打油詩「土木頌」(一九七○年代土木工程概論中的),請你慢慢去體會。
五、過了千禧年,改運了:
我每天上午跳元極舞、排舞,每年與內人出國旅遊兩、三趟。十多年來已病魔遠離而成為健康快樂的老壯丁了(人人要知道養生之道,只靠醫生會被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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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學領悟編撰的「八段錦形意氣功法」 |
六、整個台灣,國土濫用、山河變色,土木人還可以混沌下去嗎?
國土規劃利用,土木人責無旁貸。在「Handbook of Land Development」一書中,國土發展(規劃)的委員會,土木背景的至少佔三分之一以上。反觀台灣,從中央到地方,相關的政府首長,區域計劃、都市計畫…等的委員會,土木人少的可憐。怪誰呢?土木人先自廢武功,學界太偏重計算力學,自己不重視,國人當然更不知道「土木」是什麼?
期許已有豐富經驗的產官學研人士,協助學界奮起;希望我在退休前被否決的提案:「成立土木與國土規劃研究所」能在台灣實現。有了正名才有方向,才能著力並發揮作用。至少期望台大土木文教基金會能開闢一個「土木與國土規劃」的論壇或「擂台」,大聲地讓土木人與國人重視這個問題!
當然,在「金權」、政客、黑道等橫行的台灣,這一條路不好走,但再不走,台灣的國土將只有「死路」一途:-「塗塗塗」。2000年後陳維昭校長時代的總務長陳益明教授要我參加南投、信義等地區土石流的勘查,同行的有陳榮河、鄭富書、陳宏宇等多位教授;只有親臨實地,才驚知高山地區國土濫建濫墾所造成的禍害是多麼嚴重,絕非如齊柏林空拍的「看見台灣」,在電視機畫面短短十多秒所能呈現的。整個台灣「國土失序」病根已深,治國者非有大決心是無法恢復「福爾摩沙」之美麗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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