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十,五十

(B62) C.S. Lam

數天前看到臺大土木系電子報杜風126期其中一篇報導:

港城市大學前來洽談雙聯學位合作-
香港城市大學一行八人,針對未來與本學院材料系、土木系合作進行大學部雙聯學位計畫,於本年6月4日前來展開會商。材料學及工程學系代表為代理主任李國耀教授,建築學及土木工程學系代表為主任袁國傑教授。本系由副主任韓仁毓教授全程陪同接待。

閱畢後想起很多往事。

我膚色較黑,平常下班後和週末都喜歡穿短褲。我太太的朋友常常問我太太∶「妳先生是否很會運動?」我太太告訴他們:「他不運動,他根本不動。」我知道我需要運動,但我真是對運動沒興趣。我只喜歡看電影、讀書、和用英文寫些雜文。我偶爾會把一些雜文和朋友分享。我的土木系老同學吳文方敎授(臺大機械系)有慫恿我投稿杜風,我推說那些雜文怎能登大雅之堂?

去年11月我和太太回到臺大參加全屆和土木系畢業四十年重聚,非常高興看到很多老師和同學。我二零零七年初在臺灣參加臺大土木系畢業三十年重聚,離臺前用英文寫了篇有感而發的雜文,沒想到文章被傳開。這幾年在臺協助各學校聯絡校友十分賣力的臺大商學系學妺林莉也是因我那篇文章在2007年和我聯絡上,十年來我們電子郵件往返從未間斷,卻也直到去年11月臺大全屆畢業四十年重聚時才第一次見面!十年就這樣過去了。2007年初參加完土木系畢業三十年重聚後大家說句「後會有期」就又各散四方。但人生變幻,誰都不敢確定十年後故人是否還在。去年能回臺参加畢業四十年重聚實在是太幸福。


(臺大1977土木系畢業三十年重聚)

(臺大1977土木系畢業四十年重聚)

1973年4、5月間我人在香港拿著臺大土木系的入學許可跟父母親説我要去臺灣讀書,父親直言:「臺灣一年前才離開聯合國,局势不明。另外香港政府不承認臺灣的大學學位,畢業後回香港等於是白讀。」那年代香港只有兩所大學,學位有限。前述提及的香港城市大學那時還沒成立。家庭寬裕的可以前往美國、加拿大、英國或澳洲繼續讀大學。像我們的家庭,往臺灣升學是一個經濟上容許的途徑。父親後來終於同意譲我去臺灣。現在看到香港城市大學要和臺灣大學合作的報導。心中是又高興又感慨。

最近翻出這本我在香港多年前買的一本書- 在香港長大。1973年8月我自香港到了臺灣。剛到時本地同學問我哪裡來的。我說我是香港出生。我說完之後他們大笑。叫我以後再有人問相同問題的話,便說是香港長大。我問「為什麼」。他們說我剛剛說的是「我是香港畜牲」。大學第一年我的印象是一直在想家、在適應、在擔心學業… 大一結束後換來了物理補考、中國通史死當,自嘲也算是僑生之光,光禿禿的「光」。接著上成功嶺接受軍訓。一星期下來我告訴自己是要死在山上了,操得太辛苦了,加上每天被罵得像香港畜牲一樣,學業完蛋了,自尊心也沒了,死定了。那時我還不到二十歲。

大二開始心情總算穏定下來,可以專心一點讀書。我特別喜歡大二和大三的工程數學,結構工程,靜力學和動力學。四年的大學讓我接受到良好的訓練。我1977年自臺大土木系畢業。一年後到美國新澤西州攻讀博士。先是修讀固體/彈性力學,後專研壓電晶體震動。畢業後到波士頓的貝爾實驗室频率控制部門工作。1993臺灣工硏院光電所邀請我回臺演講「聲表面波旳技術、發展、和在手機中的應用」。離臺十五年第一次返臺,很高興看到臺灣經濟大大地提升。演講後我坐火車自新竹到臺北,從新的臺北車站走出來後無法分辨方向。臺北市實在改變太大。第二天我到臺大應力所找我當年土木系的同學吳政忠敎授和郭茂坤教授。暢談後政忠領我見所長鮑亦興敎授。1983年鮑敎授應邀自美國康乃爾大學回臺大建立應力所。政忠是鮑敎授在康乃爾大學研究所的學生。鮑敎授也和我博士論文指導教授是早期在哥倫比亞大學硏究所的同學。鮑敎授很高興看到我。可是那時候他的視力巳經不太好。鮑教授治學嚴謹也從不間斷。2006年我在鮑教授臺北的家協助他準備一篇報告,那時候他已經全瞎了。我現在還保留著他當時在紙上給我寫的一個方程式。

2002年初我應邀回臺灣到一剛上市的公司任技術長。記得剛上任時,政忠夫婦特別邀請我和太太在臺北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後來我也到應力所演講,政忠也介紹了一些他在應力所的畢業學生到我們公司。經過五年大家的努力,終於把公司提升至國際水平,建立了品牌,營收也翻了四倍。2007年初我參加完了臺大土木系畢業三十年重聚後便回美國工作。

前面提到我不喜歡運動只喜歡看電影、讀書、和用英文寫些雜文。在臺大大三時我選讀了一年的大二英文,講師常給我們寫作的機會。我記得講師在大三期末時問我有否考慮將來走寫作的工作。那時我笑一笑沒有把那放在心裏。2007年初離臺前我在臺南成大文學院用英文演講「隱藏的女數學家-索菲·熱爾曼,無職業未婚女性?」。一個多小時的演講胡亂把索菲·熱爾曼(Sophie Germain)、高斯、拉格朗日、有關於數學的電影 (Good Will Hunting, A Beautiful Mind, Proof, Agora, Etc)、拿破崙、十八十九世紀法國女性地位、法國大革命全混在一起講。演講中也提到彈性力學。主要是索菲·熱爾曼不單單在數學上有卓越的貢獻,她在彈性力學也有重大的突破 (我們可以注意到鮑亦興教授在上面寫到 Germain-Lagrange Plate 方程式?)。三年前我在巴黎特別跑到巴黎市內 Pere Lachaise 墳場索菲·熱爾曼的墳墓凭吊。提到以上這事情主要是鼓勵土木系的學弟學妹要拓展視野- 工程和人文是沒有絕對的分界。當年在我讀硏究所的新澤西州的大學有很多年全校大學部最受歡迎的兩門課是由土木系一位結構工程敎授開的「Engineering in Modern World」和「Structures in the Urban Environment」。我很喜歡「杜風」這兩個字- 又是工程又是人文!

前往臺灣升學改變了我一生。我感謝臺灣提供我完成大學的機會,後來在臺灣的五年工作算是我一點點的回饋。希望有機會在2027年參加我們畢業五十年的重聚和老師同學再見面。

C.S. Lam 2018年6月在美國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