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導生關係—專訪康仕仲教授(1/2)
採訪‧撰文 張國儀
照片提供 康仕仲教授
2007年的聖誕節,一如往年,臺大校內的幾位基督徒老師,一起聯合在臺大新體育館舉辦了跨系的聖誕導生會。一般大家對於導生會的印象,除了開心地吃吃喝喝之外,似乎不太感覺得出什麼具體的功能與成效。然而,在這個由學校所制訂的導生制度背後,其實有著遠超過老師與學生同樂的深層意義。身為基督徒,並熱心於導生事務的康仕仲教授,在三年擔任導師的經驗中,對這一點頗有些感想。
「雖然說是基督徒老師一起辦的聖誕導生會,但其中完全沒有宗教性,我們會各自邀請一些自己系上的老師來參加。」康仕仲解釋。聖誕導生會基本上是 “by invitation”,並非公開宣傳的活動,經費來源則是學校提供給每位導師的導生費。「這筆經費非常足夠,而且大家一起辦的話,又可以辦得更好、更盛大。」康仕仲說。
談到聖誕導生會,康仕仲微笑著說:「這個導生會最大的價值就是跨系、跨院,這樣的聚會不止讓學生,也讓老師們可以與其他來自不同科系的師生交流意見,並且更廣泛地去了解目前大學中學生普遍的問題與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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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年12月24日於臺大新體舉辦的聖誕聯合導生會,場面盛大 |
新進老師的導生訓練
康仕仲在三年前進入臺大土木系任教時,就曾參加過學校所舉辦的導生研習營。對於學校所提供的資訊,他非常讚許認同。「在研習營裡,會有一些優良導師來跟我們分享經驗,他們都起了很好的示範作用,也讓我們新進教師比較了解所謂的導生事務意義何在。」康仕仲說。在這個研習營裡,他聽到了許多位導師的分享,讓他深深感覺到,幫助改變學生生命所得到的喜悅與意義,遠超過個人在教學研究上所得到的收穫。他提到,一般在大學裡,教授們工作的順序大致上是:研究、教學、服務。服務通常都放在最末位,特別是對學生的服務,非常不容易看到成效,所以造成了一種印象,「好像是很熱心的人才會來做導師的工作,因為這份工作聽起來實在沒什麼好處。」康仕仲苦笑著說。但是,康仕仲很有感觸的說:「做研究發表了,是自己的成就與名聲,但那不是生命的改變。而擔任導師的工作,卻可以去影響另一個人生命的改變,像種子一樣,種在學生的心裡,總有一天會開花結果,這是非常不得了的事。」對他來說,教學研究是個人的好處,追求久了,也不盡然是那麼令人滿足,但是,學生的改變卻很實在。
當了三年導師,康仕仲的心得是:這份工作真的很需要時間。但儘管如此,他仍然把這個事項的處理順序放得很前面。「因為我相信,學生會來找導師,通常都是很大的事,沒事學生是不會來找你的。」他說。雖然有時候從表面上不太看得出學生有什麼問題,或者是聽起來好像不是很嚴重,但康仕仲認為,「我們看起來不嚴重,但對他個人來說,卻是很大的事情。」就是因為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他盡力打造一種氣氛,讓學生明白,如果需要幫忙,隨時可以來找他。「如果你很願意讓學生來找,學生就會願意來,然後他來了以後發現有效,那他就會再來。」康仕仲說。不過,很無可奈何的是,通常會來參加導生會、願意和老師談話的學生,大部分都不會有什麼問題,而那些不來參加導生會,甚至沒有人能聯絡得上的學生,才真的是可能需要幫助的高危險群。
導生會,只要吃吃喝喝就好嗎?
聊到自己所辦的導生會,康仕仲猛搖頭說,自己辦的導生會都還不夠精彩,這一點是他還在想辦法改進的地方。「我認為導生會應該比較像團康活動,要辦得好玩學生才會想來。目前都是只有吃飯而已,慢慢會再多想些點子。」他一面笑著說,其實今年的導生會稍微有了一點點變化,不過,也只是找了一個比較特別的地方吃飯而已。「我希望可以有別的活動,像是去騎腳踏車之類。」對於導生會附有娛樂功能這一點,康仕仲認為是很有趣的地方,但是這也讓他從中看到了更嚴重的問題。「導生制度中更重要的,應該是要發揮救難的功能。」他嚴肅的說。辦一個好玩的活動,讓學生開心笑鬧,相較之下是比較容易的,然而,玩一玩開心之後就結束了,真正需要幫助的學生該怎麼辦呢?
擔任導師三年以來,康仕仲每年都會遇到「有問題」的學生。「我的經驗是,只要一個導生有問題,你就會忙死。」他嘆口氣說,但是,只要有學生email給他,康仕仲一定馬上回信,最晚也不會拖過隔天,盡早找學生來碰面。「快速即時的給予回應,學生就會比較願意跟你講一些事情,問題也會比較容易解決。」雖然有時候學生的問題到最後並沒有獲得解決,但是導師所給予的關心和支持,包括言語與行政事務上的支持,都會對學生有一定程度的幫助,最明顯的就是成績問題,通常學生在獲得導師或家人的關注後,在成績上都會有所改善。「只要有人關心,他就有可能自己想通自己的問題在哪兒,也可能會自動自發開始用功起來。而有時候,問題的解決是需要一點時間的。」康仕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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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仕仲教邀請土木系謝尚賢副主任參加此次聯合導生會 |
左為土木系之伊拉克外籍生 |
令人振奮的導生實例
學生會來找老師,大部分都跟成績有關。康仕仲說,他的導生中,十五個之中就會有一至兩個有成績的問題。「基本上,成績是個很好的指標,成績不好就是個徵兆。」康仕仲認為,成績好,表示對自己的管理得當;而成績不好,往往意味著生活中有某些事情不太對勁。就他所見,這一類學生,通常有著健康上的問題、時間管理的問題、家庭的問題,或者是以上種種的綜合。「現在的學生的確普遍抗壓性不夠,很容易會有憂鬱症或躁鬱症的問題,真的是需要人幫忙。」他說。康仕仲認為,這些問題只會愈來愈多,而且愈來愈難解,因為這個社會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單一,學生面對的環境很多元,而現代家庭關係和人際關係也都較過去更為複雜,「所以,導師應該要準備好足夠的救難時間。」他建議。
前兩年康仕仲接了一個導生,大一時的成績還好,但到了大二就被二一。於是他找這位學生來談,發現這位學生是因為社團太忙,無暇兼顧功課,並且在情緒上有些憂鬱的症狀出現。「他是個很典型的案例。」康仕仲說。而這位學生的父親也非常緊張,特地專程從高雄上台北來與康仕仲討論兒子的問題。「有家庭的支持真的差很多。」康仕仲補充。對這位同學的輔導是從導師和家長兩方面一起進行的,康仕仲請助教為他加強課業,甚至提出若有需要,可以找自己的研究生來為他家教。結果,短短一年,這位同學的成績立刻反彈,「而且是好到很誇張的程度,之前平均成績是個位數,後來竟然有八十幾分。」康仕仲說。
這位同學是個成功的案例,康仕仲說,直到現在這個學生還是有事沒事都會來找他閒聊,「我覺得這種感覺還蠻實在的。」他笑說。然而,未必所有出現問題的學生最後都能以喜劇收場,「至少,沒有這種表面看起來很戲劇性、很歡樂的改變,但是大家其實都比較喜歡看見這種歡樂的結局。」
臺大人,都不是「常人」
康仕仲曾經有過一個連續兩次被二一的導生,雖然成績到最後還是沒有起色,但是在離開學校前,這位學生還是來找康仕仲,與他討論離開學校後未來想從事的工作方向等等。「其實離開不見得不好啊,我看過很多離開臺大之後反而過得更好的人。」康仕仲說。其實仔細想想,臺大的學生在這個社會中可以被稱為「異數」(abnormal),因為能進入臺大的學生,是大學聯考中的前5%,也是遠遠被排除在整個社會常態分佈(normal distribution)之外的一群人,「所以,我們的學生其實都很『特別』,」康仕仲說,「也因此,我常常會想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我們都很習慣用臺大的標準來看好壞,可以在這個校園裡適應得很好的人才叫好,其他的人就算不好。當然某些智慧才能是可以這樣來評判沒錯,但以一般的常態分佈來看,究竟這個學生離開臺大對這個社會是有幫助還是沒幫助,這很難講。你把一個不適合的人留在這裡,造成心理與身體上的傷害,對這個社會是不會有貢獻的。」他侃侃而談。
對康仕仲來說,把不適應臺大這個環境的學生放出去,其實是讓他回到一個「正常人」的地方,也許更能夠大展拳腳。「我還是很公務員的想法,」康仕仲說,「要考慮怎麼做對這個社會最有貢獻,畢竟我們拿了國家這麼多資源,不適合的人就應該讓他走,但要盡量給他好的心理建設,讓他認知到這一點。」話雖如此,但是在學業上遭受挫敗而不得不退學的學生,一開始一定會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盡量給他幫助,讓他樹立正確的觀念,重新站起腳步來,這反而更重要。」康仕仲如是認為。(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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