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決定你的方向—專訪哲學家工程師秦中天博士（下）

【熱情，決定你的方向—專訪哲學家工程師秦中天博士（上）】

採訪‧撰文 張國儀
照片提供 秦中天博士
特別感謝 亞新工程 賴昀輝技師

你，有沒有熱情？
談話過程中， “passion” (熱情)這個字眼不斷地出現。對秦中天來說，熱情，就是支持一個人勇往直前的力量。他提到，在美國工作時，他感覺美國工程師大部分都很喜歡自己的工作，雖然他也不確定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太過武斷，但是，認真比較起來，美國工程師喜歡這個行業的程度似乎比臺灣工程師要高一點。身為一個大地工程師，秦中天經常勉勵自己，我們不應該只因為已經做出了什麼而感到滿足，而是要不斷提升自己，達到世界一流的水準，他說：「只要你對工作有熱情，你就自然會想把事情做到最好。」

除了希望工程師及土木學子們能夠懷抱著熱情，秦中天也說，工程師不該劃地自限。他提到，日前才剛剛完成兩棟樓傾斜銜接的北京中央電視台，其設計者不是建築師，而是一位名叫Cecil Balmond的結構工程師。Balmond從來沒有只把自己當成是結構工程師，他說自己是個 “builder”，憑著熱情，他運用各式各樣想法來做設計。

話鋒一轉，熱愛棒球的秦中天突然問道：「你看不看棒球？」他說，曾有人問新加入紅襪隊的松大輔：「到大聯盟打球是不是你的夢想？」松大輔回答：「這不是我的 "夢想"，是我的 "目標"。」話語中充滿了自信。秦中天認為，臺灣的工程師也應該要有這樣的自信，更重要的是，要訂下成為世界一流的目標。「我們或許不敢說自己是最好的，但起碼要能進到大聯盟去啊！。」

嗅出新科技發展的方向
有了專業技術、有了熱情之後，還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市場敏銳度。秦中天提到，所有高科技公司都有一個職位叫做：CTO (Chief Technical Officer)，負責分析新科技在未來市場的應用方向及趨勢。這對一個產業的發展來說是非常重要的。秦中天不無遺憾地表示，臺灣土木營建業公司很少有這樣的角色，大部分都是研發人員、技術士或總工程師這一類的專業人員，卻缺少了擁有分析新科技走向能力的人才。這一點，也深深地影響了產業的進步幅度與速度。如果，我們能預先看見新技術的發展將朝哪個方向前進，在工程的先期規劃與設計上，便能更有遠見，也更有可能設計出二十年後還很好用的工程建物。

在這個什麼都不確定的世界裡
在秦中天的個人簡介之中有一段寫著：『近期致力於探討並推廣將概率式思考(probabilistic thinking)引入大地工程問題之解決中…』什麼是『概率式思考』？又為什麼這個很哲學的詞彙，會被用來解決大地工程的問題呢？就讓這位哲學家工程師來告訴我們吧。

曾經發展出一套工程風險管理作業系統的秦中天，引述南方朔的話說：「『風險』這個字，已經成為二十一世紀的關鍵字了。」在做風險管理的同時，許多因素都必須納入考量之內。然而，世界上的一切充滿了不確定性，一切隨時在改變，我們如何知道今天的決定是不是最好的？

很多人都說大地工程是門藝術，秦中天卻說大地工程中的許多事情都需要由人來下判斷並做決定；但是，在學校裡卻很少有人可以教我們如何下這樣的決定。一般工程師所受到的訓練是，照著設計規範來設計，以求其安全性。但是，一旦加入各種不確定因素，所有原本『應該』是安全的東西，也全變得不那麼肯定了。「像是四川大地震、緬甸風災和臺灣的SARS，這些都是之前任誰都想不到會發生的事；這，就是不確定性。」秦中天說。

風險管理是現在很重要的課題
其實，我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不確定性的存在。而概率式思考，則能夠提供我們在做決定時所依憑的合理性與邏輯性。一聊到這個哲學話題，秦中天的眼神便散放出光采：「我可以跟你聊這個話題聊上三個小時！」但簡單地來說，『風險』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我們面對著太多不知道的事，要做出太多的決定。在這樣的狀況中，如何思考是很重要的。

其實，大家都應該要對『風險』有正確的觀念。因為即使大部分時候我們都很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但其實事情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不確定性，只是我們看不見而已。然而一旦有了這個正確的風險觀念，我們就可以找出可能發生問題的地方，並分析問題發生的機率，以及其可能造成的後果。當我們把這兩點都想清楚之後，接下來再判斷輕重緩急程度，排出處理的優先順序。「我們最常舉的例子就是慧星撞地球，」秦中天說，「這是毀滅性的事情，但是機率極低，所以通常我們都會將它略過。相反地，如果你家門口有個小坑洞，你跌倒的機率會很高，但是相關的危險程度就比較低，所以你可以花點時間來考慮要怎麼因應或處理這個坑洞的存在問題。」

秦中天提到由大塊文化所出版的『黑天鵝效應』(The Black Swan)這本書，該書所討論的主題就是『不確定性』這件事。而秦中天認為，作者從事投資、金融及衍生性商品的背景，與工程師非常類似，因為，工程師很多時候就是要針對問題下判斷、做決定。此外，好讀的秦中天也相當同意美國前財政部長Robert Rubin所說，他認為概率式思考是高度的意識過程，健全的決策應可看出相關變數，並賦予每個變數不同機率基礎。「我們在看事情的時候，應該用概率是式思考的方式來看，做工程的時候也是一樣。常常我們會說這是工程的判斷，但這就牽涉到你到底『知道多少』？你是根據什麼而做出這樣的決定？這不是拍胸脯說決定就決定，也不是分析結果跑出來，就絕對肯定會是這樣的。」秦中天說。

土木工程的未來發展
談到這個問題，秦中天說，雖然世界瞬息萬變，所有的東西都不斷地在更新著，但是相較之下，土木工程技術的變化卻相對是比較穩定的。即便如此，事實上目前全世界的工程師的供需狀況還是供不應求的。我們看到石油、原物料、糧食的價格不斷地上漲，其實就是因為新興國家開始大興土木而來。很少人問，這麼多建設要進行，那麼，人（工程師）在哪裡？

秦中天數次提到，臺灣土木產業的人員供過於求。而目前全球的工程師則是供不應求，那麼，這是不是就提供了臺灣土木專業人員一個很好的機會呢？秦中天很肯定的表示，臺灣絕對是要走出去尋找工作空間的。「土木常常會把自己想得太特殊，覺得自己跟其他產業不一樣；但是現在這種時代，服務與生產這兩者的關係已經比較模糊了。」如果美國都可以把call center放到印度去，那麼臺灣也可以試試輸出人才，或是說服別人把設計的部分放在臺灣，以這樣的模式來與世界各個國家合作，爭取更大的空間。由秦中天看來，臺灣工程師的訓練和能力各方面都很優秀，沒有必要把自己限制在臺灣；而臺灣工程界要思考的也不只是在臺灣要怎麼做而已，應該是要考慮到以什麼方式前進全球市場才是。

對於目前辛勤在土木業界耕耘的工程師，秦中天也希望能為他們加油打氣，他認為，工程師是來解決問題的，隨著時代變遷、社會進步、科技發展，新的問題一定會不斷地出現，所以，土木這個行業必定會持續發展下去。他期望，每一位工程師都能找到自己能夠做出最大貢獻的地方，憑藉著熱情勇往直前。「一定有很多需要做的事，只要知道如何開發、應用，再與不同行業及領域多交流、多接觸，就會看到不同的機會。」秦中天肯定地說。

給土木學子的建議
首先，秦中天認為，學生對於自己選擇專攻的科目，要有非常清楚的概念，當然同時，教師們也必須肩負啟發學生的責任。否則，就真的如同世界知名的組織管理大師Charles Handy所說，大學教育往往浪費在年輕人身上；那個階段的人生旁鶩太多。當然，這是比較極端的看法。Handy之所以會這樣說，是因為他認為學習應該是終生的，而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常常都搞不清楚方向，總是矇矇懂懂地把投資在他們身上的金錢給浪費掉了。所以，秦中天鼓勵大學裡的年輕人應該多嘗試，利用不同的工作在不同的活動中早些認清自己的方向。

而就秦中天個人來說，他認為臺大的學習環境是非常好的，除了人才濟濟之外，各項資源也相當充足，想要學什麼完全看自己，因為，大學是個寶庫，透過自己主動的去學習，積極參與，全力投入，才不枉這大好青春歲月。他對年輕學子的建議是，第一，得先把基礎知識學得紮實，第二則是要養成良好的做事習慣，凡事要有步驟、有方法，並且要讓自己盡量去吸收各種知識；另外就是要選一個能激發自己熱情的科系，因為，少了熱情，什麼事都無法長久維持。

每個行業都有起起落落，這也是為什麼人一定要有熱情、堅持與理想的原因。若僅僅是把工作當成餬口的工具，無論從事什麼行業都一定快樂不起來，那麼，又何必徒然地浪費這麼多的時間與力氣呢？

最後，秦中天在訪談的尾聲分享了一句James Dean所說的至理名言：“Dream as if you'll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you'll die today.”也請杜風電子報的讀者們一同細細玩味!

秦中天博士目前為東南亞大地工程學會新任會長。此照攝於該會成立40週年之慶祝大會上。 前排中為創會會長莫若楫博士，左為卸任會長新加坡大學楊國柔副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