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築基，欣欣向榮—專訪臺大土木系葉超雄教授

【教學與志業篇】(2/2)

採訪‧撰文 張國儀
照片提供 葉超雄

春風化雨，點滴在心
說到栽培，葉超雄難忘對他一生起著重大影響的兩位老師。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出現過許多好老師，但其中最讓他印象深刻，對他影響也最大的，就屬這兩位了。第一位是葉超雄小學五年級的老師施金池先生。這位老師最特別的地方是，他從不打學生。在一甲子前的日本教育時代，威權就是一切，老師打罵學生可說是家常便飯，即便是臺灣光復之後，打罵教育的風氣仍在。「但是我的這個老師卻從來不打學生。」葉超雄說，那個時候每位老師都有一條教鞭，一般的用途當然就是隨時「修理」學生，只不過，這位老師的教鞭，從不曾落在學生身上，而是敲在黑板上。最讓葉超雄印象深刻的是，如果上課打瞌睡被抓到，這位老師只是走到學生身邊拍拍學生，叫他去洗把臉，清醒了再進來上課，若洗了臉也沒用的話，那就站著聽課，等到不想睡了，再自己坐下來。完全沒有責罵，更不會動手打人。「不管我們再調皮，老師也只是忍耐而已，真的很了不起。」葉超雄感念地說。後來，施金池老師成為教育部次長，任內負責卑南文化民俗博物館之籌備事宜，於是找來葉超雄商量該博物館之土木工程事項。葉超雄跟他的老師說：「您這輩子影響我很大，因為您從來不打學生，您手上那根棍子是用來打黑板叫醒學生的。」可愛的施老師聽了之後只回他：「唉呀，你現在都是個大教授了，還不知道那叫做教鞭，不叫棍子！」

施金池老師（本照片擷取自網路影片）

而另一位對葉超雄影響至深的人，則是虞兆中教授。葉超雄是這麼說的：「虞老師深耕我，無形中在各方面都讓我學到太多。學問是一回事，他的身教，更是深深地影響了我做人處事的態度。」提到虞兆中老師，葉超雄總是帶著敬仰尊崇的神情。虞老師教學熱誠，上課從無冷場，有時雖然非常嚴厲，但其實內心卻是滿滿的慈愛。他鼓勵學生、傾聽學生，並且總是能易地而處為學生著想，提點他們，卻不批判他們。說起虞老師的好，真不知要用上多少的篇幅才夠。而在所有虞老師以身作則的處世態度之中，最令葉超雄敬佩的，則是虞老師的知所進退。「對於一個從高位退休的老人該如何舉措，虞老師給了我們最好的示範。」葉超雄說。即便從校長的職位上退休後，虞老師依然如常到自己的研究室工作。但他堅持著不干擾年輕一輩的決策，對學校、系上的事，只有默默、無限的關懷。而一旁的葉夫人也補充：「其實在臺大，無論他去到哪兒，大家都很歡迎他，但他始終不願打擾任何人。現在虞老師已經九十多歲了，還繼續朝著偉大的方向前進。這不只是他說出來的話，而是他的行為表現，對我們的影響實在太深、太遠。」

令葉超雄感念至深的虞兆中校長，現仍固定每週二、五到應力所研究室看書寫字

對葉超雄來說，「這一輩子能夠受到虞老師的教誨，實在太幸運、太幸運！」為此，他也特地寫了一幅對聯獻給虞老師：「言教身教蘊仁教，經師人師唯吾師。」表達他對老師的深深敬愛。

說到這兒，葉超雄想起，前幾個禮拜某日的下課時間，他走去所辦公室倒咖啡喝，正巧碰到虞老師要回家，虞老師看到他，跟他說：「今天比較涼，你只穿這樣，要小心啊，你現在年紀也大了。」葉超雄感動地直搖頭：「老師到現在還在關心學生。」

【建‧樹】

提到最令葉超雄驕傲的，可說是參與翡翠水庫的分析設計。當年才三十多歲的葉超雄，便被延請來做翡翠水庫興建案的顧問，也是翡翠水庫建設委員會中最年輕的一位委員。負責整體工程的中興顧問社向美國墾務局購買了一套分析程式，但因臺灣的電腦容量不足，於是葉超雄想到把大壩拆成地表與地底兩部分來做分析，並與中興顧問社的工程師合力設計出一套分析方式，用來模擬地動與大壩本身在地震來時的運動反應，同時也模擬蓄水後的大壩在地震時的運動行為和影響。這套分析方式大受美國柏克萊大學的Prof. Penzien激賞，最後並將這套模擬分析法取名為 “Stripe Compliance Method”。而這個方法之後也被美國墾務局的著名工程師帶回美國，並曾在後來東南亞的許多大壩標案中成為重要的分析方式。一位曾經共事的工程師盛讚葉超雄，認為此分析方式是他對臺灣水壩工程的重要貢獻。「我一直都在學界，卻能夠得到一位工程師的讚賞，真是很開心。」葉超雄微笑著說。

創建臺大地震工程研究中心、臺灣營建研究中心、國家地震工程研究中心
自返國接觸到翡翠水庫工程後，葉超雄有感於日本與美國的地震工程研究都已進行了近百年之久，而身處地震帶的臺灣，在這一方面卻付之闕如，於是便在民國66年與幾位同仁一起成立了臺大地震工程研究中心，「當時只有我一個主任、一個職員，還有一個工友。」然而，在葉超雄的號召之下，許多同事陸續加入這個領域，陣容也逐漸擴大。到了民國79年，葉超雄從系主任退下來，十三年來不曾稍作休息的他，決定休假前往美國水牛城客座講學。當時臺大受國科會委託設立國家地震工程研究中心，校長孫伯東先生希望葉超雄能夠回臺幫忙籌建事宜，於是致電人在美國的葉超雄。但一時無法離開美國的葉超雄，到了隔年七月才返台。回臺後，葉超雄幫忙審核預算，赫然發現，原本由行政院核下的五億六千萬經費，根本不夠。重新估算後，他認為必須十億五千萬的經費才足夠。「光是振動台就要兩億了。」葉超雄搖著頭說。

國家地震工程研究中心於籌建過程中歷經了各種難關與挑戰，最後幸得當時公共工程督導會報（公共工程委員會前身）執行秘書陳豫先生鼎力相助，以及國科會主任委員郭南宏先生撥款達十二億元，才順利動工。

國家地震工程研究中心（本照片由NCREE提供）

成立國家地震工程研究中心，葉超雄說他最感謝三位恩人，除了前述的郭主委南宏先生，以及陳豫先生之外，還有一位則是中興工程顧問社董事長程禹先生。在葉超雄急需用人時，程董事長二話不說，派出自己公司的工程師來為國震中心監工，並且完全不計酬勞。對於這一點，葉超雄一直深深感念在心。綜觀國內重大工程，能讓中興顧問社免費服務的工程，從臺灣頭到臺灣尾，也就只有一個國家地震工程中心了。

要說葉超雄另外一項值得一提的「業績」，應該就是營建研究中心的創立（後擴充為臺灣營建研究院）。當時有鑑於臺灣的研究所需要更大的發展，而臺大已經沒有空間，於是臺灣工業技術研究院、榮工處，以及臺灣大學，便合作創立了臺灣營建研究中心，並由葉超雄擔任首屆主任。任內他最與眾不同的舉措是請提供營運經費的榮工處派會計來支援。「我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省下人事費，二是帳務透明，這樣一來大家也合作得很愉快。」由此也可看出葉超雄耿直的個性。

葉超雄(前排坐者之右二)時任臺灣營建中心主任，與中心同仁合影

【退‧休】

投身學界近四十年，葉超雄說：「我一天到晚都在『開擔』，除了國震中心、營建研究院，還有結構工程學會和地震工程學會，開啊開的，現在也已經七十歲囉！」熱愛教學與研究的他，這一路走來絲毫不覺倦怠，總是堅守著自己的崗位，雖然終於也來到了這古稀之年，他卻笑嘻嘻地說：「想到自己還可以繼續做研究、接國科會的案子，我就沒煩惱了。」不過，說到這三十幾年來全心投身教育和研究事業，可說從來沒有遊山玩水過，他也不無感嘆：「年輕的時候都沒玩到，現在想出去玩，腳卻壞了（長骨刺）…」走過了刻苦存錢養家的青年時代、全心奉獻於教育的中壯年時代，葉超雄說，其實自己還是最喜歡和學生在一起。「習慣了教書的生活，真是放不下！」

為土木工程奉獻了一輩子心力的葉超雄，常常與夫人說，這一輩子他教了這麼多的學生，實在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了，因為學生的成就與財富，就是他的成就與財富，「錢在哪裡無所謂，每個學生的財富只要有千分之一是我的，全部加起來我就是大富翁了呀！」說完哈哈大笑起來。提起學生，葉超雄總是如數家珍般地驕傲、喜悅。

「登高無畏峻風寒，拏月但得新苗青」，這是葉超雄寫來鼓勵學生治學、教學的對聯。但由外人讀來，卻正是他個人一生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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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築基，欣欣向榮—【成長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