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築基，欣欣向榮—專訪臺大土木系葉超雄教授

【教學與志業篇】(1/2)

採訪‧撰文 張國儀
照片提供 葉超雄

赴新加坡任教
在新加坡大學的時代，據葉超雄形容：「真是太瀟灑了，一輩子最享受的就是那段日子了！」話說當年離開美國時，葉超雄自認是個窮光蛋，當時除了自己的家庭孩子要照顧之外，還有老父老母要奉養，經濟上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選擇了前往薪資高出臺灣許多倍的新加坡大學，打算先穩定了現實的經濟問題，再回到臺灣貢獻自己的學識。

「在新加坡的時候請了兩個佣人，一個住在家裡幫忙煮飯燒菜，另一個是固定來清掃花園的。哇，想想真是過份呢。」在一旁的葉夫人吳美保女士非常不好意思地說。葉超雄也說：「真的是，一輩子最瀟灑就是那時候了，不過，還是留不住我！」接著，夫妻倆頷首肯定地說：「我們一心就是想回臺灣。」

葉超雄在三年任教期滿後，真的準備收拾行囊回臺灣了。新大校長（杜進財博士）得知葉超雄準備離開，相當吃驚。他原以為葉超雄離開新大是因為美國有大學重金禮聘，等他發現原來他竟然是要回臺灣時，葉超雄形容杜校長的表情像是在說：「你瘋了嗎？！」百思不得其解之餘，杜校長於是問葉超雄：「我們新大有什麼地方不好嗎？還是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呢？」葉超雄回答他：「新加坡大學實在是太好了，有制度、有效率，樣樣都好，我完全沒有不滿。但也正是因為新加坡大學實在太好了，我才要把這麼好的經驗帶回臺灣，相信臺灣的大學也可以像新加坡一樣優秀。」

杜校長仍是不死心，而由於他是當時新加坡人民行動黨的主席，於是便提出了無償替葉超雄夫婦申請新加坡永久居留權的辦法，希望能將葉超雄留下。「其實我們根本從來沒想過要申請居留權，不過校長可能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誘因吧。」葉超雄說。心中懷抱著對臺灣貢獻一己之力的理想，同時也謹記著自己對虞兆中老師的承諾（三年後一定回臺大），葉超雄沒有絲毫遺憾地辭去新加坡大學的高薪教職，風塵僕僕回到了臺灣。

【教‧學】

再執臺大教鞭
回臺前，葉超雄寫了封信給虞兆中老師，表明希望回臺大服務的心願。但由於當時土木系並沒有教職缺，在虞老師的協助之下，葉超雄於是先進入了機械系服務。回想起當年在機械系的光景，葉超雄笑著說：「現在航太所、海洋所的所長，就是那時候我在機械系教的學生啊！」而兩年後，葉超雄便再次回到了土木系任教。提到這一段，葉超雄特別有感而發：「當年我保證去新加坡教三年書一定回來，我做到了。做人，一定要說話算話的！」

時任土木系系主任的葉超雄(中)，與虞兆中教授(左一)及虞夫人(左二)合照

怎麼教學生—不打不罵，誠信立人
在臺大執教三十三年，葉超雄是一位深受學生愛戴的老師。問到他的教學方法，他非常爽朗地笑答：「我從不罵學生。不過，倒是有罵過自己的小孩！」對葉超雄來說，因材施教是最重要的教學觀念。每個學生都有自己的長項與短處，教導學生發揮長項，同時幫助他們克服短處及困難，這才是老師的功用。此外，葉超雄更認為，專業上的指導固然重要，但是作為一個老師，更不可忽視的應該是給予學生正確的道德教育。「我跟學生講，土木就是四個字—誠信正直。土是誠信，木是正直。只要做得到這四個字，不但土木工程一定做得好，做人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談到誠信正直，葉超雄感念地說，這是他父親以身作則教會他的。雖然父親從沒有親口說出「誠信正直」四個字，但是他一生的行事，便是此四字的寫照。「我父親從來不簽什麼契約，講了就算。所以，只為了一個口頭承諾，名下的三棟房子通通賠掉，但是他從頭到尾沒有埋怨過什麼。」說到做到，誠信立人，這就是葉超雄希望由自己身上傳承給學生的價值觀念。

怎麼教學生—從不穿拖鞋中學會尊重
除了最重要的道德觀念之外，葉超雄也相當注意學生平時於生活上的禮節，他與學生約法三章，進入教室，第一，絕不能穿拖鞋。第二、服裝要端正、扣子要扣好。第三、不在課堂上吃東西。他對學生說：「我是個對穿著最馬虎的人了，連我都知道要注意自己的儀容，你們怎麼可以隨便呢！」

說到在課堂或學校的公共空間裡穿拖鞋一事，葉超雄皺起眉頭嚴肅地說：「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不是做研究的地方嗎？不是菜市場耶，穿著拖鞋叭達叭達走來走去，像什麼話！」看起來似乎是一件小事，葉超雄卻說，注意自己的穿著是否整齊規矩，就是一種自重，也尊重他人的表現，「如果你不尊重別人，別人怎麼會尊重你？」他對學生的教導是，做什麼事，就要有什麼樣子。要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尊重自己的工作，只要從他的穿著是否整齊規矩便可見一二。「應力所學生只要在走廊上穿拖鞋被我看到，一定被我罵一頓！」在葉超雄眼中，這些研究生是未來要成為研究領域中領導者的人，絕對不可以隨便！在今天這個事事講求輕鬆容易的社會裡，這樣的標準聽來似乎嚴厲得不近人情，然而，也正是在這個所有規範都已鬆散到近乎崩潰的時代中，我們更亟需重新建立起這般的自我要求。

熱愛與學生相處的葉超雄，總是邀請學生來家聚餐

怎麼教學生—分數不是重點，人人都有第二次機會
相信許多葉超雄的學生都知道，雖然上課時他的不怒而威，但是對學生的分數，葉超雄其實相當「大方」。最讓他津津樂道的是一位目前已在美國某知名大學任教的學生。這名學生當時修葉超雄的材料力學，學期成績是五十七分（而且還是已經調整過的分數），葉超雄明白表示，給他五十七分是要讓他有補考的機會，不過，這位同學倒也很坦白地跟葉超雄直說：「老師，就算補考我也過不了，而且除了材力，我還有另外三科也都被當了…」接近退學邊緣的他於是向葉超雄懇求六十分的及格分數。葉超雄心想，不過就是分數而已，退學可是影響學生一生的大事啊。所以，他答應「借」這位同學三分，條件是，下學期的結構學要七十分才算及格。結果，一個學期過去，這位同學的結構學拿到了八十幾分。他興沖沖地跑來跟葉超雄說：「老師，我連本帶利都還給你啦！」說到這裡，葉超雄不禁大笑，他回學生說：「你這一輩子都還不完啦，我以後還是會一樣『盯』著你！」這位同學後來自加州柏克萊大學取得博士學位，進入某知名大學任教，葉超雄驕傲地說：「現在可是他們系上最出色的教授喔！」

葉超雄也曾借分數給幾位僑生，因為這些學生如果被退學，就得被遣送回國了。於心不忍的他，與學生約定好，下個學期一定要乖乖來上課、交作業、參加考試，才把分數借給他們。而這些學生也果然沒讓他失望，如數履行了與他的約定。「其實那時候有幾個人是真的要被當掉的，但是為了這兩個僑生，只好讓他們全部都過了，因為啊，那幾個要被當的人分數其實都還比這兩個僑生高！」葉超雄笑說。

此外，葉超雄更曾為患有躁鬱症的學生去向其他老師求情。不為別的，葉超雄說：「我教書為了什麼？不是為了要跟學生爭執那幾分。我只希望學生健健康康的，最後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如果就為了這幾分，讓學生出了什麼毛病，那我教這個書又有什麼用？」所以，他請同事看在他的面子上，就讓這位同學及格吧。

怎麼教學生—與家長同心協力
有一回，一個學生同一堂課修了三次還是不過，被退學後又再考進來，還是一樣被當。葉超雄碰上了這個學生，心想：「有這麼難嗎？我這麼優秀的老師，就不信教不好你！」於是葉超雄去找家長商量，只要這個學生的成績沒有達到要求的標準，就請家長扣他的生活費，「就像在外面工作一樣，念書也要看績效啊，績效不好，那就扣錢。」葉超雄說。商量底定後，葉超雄特別保留了教室右手邊的第一個位子給這個學生，每次進教室第一件事就是看他來了沒，「釘得他死死的。」葉超雄形容。一門課修到第四次，這位同學最後拿到了八十七分。葉超雄說：「我不相信有帶不起來的學生，看你怎麼帶而已。」而最讓他感到窩心的是，這位學生後來寫了卡片來向他道謝，更讓他體會到，有栽培，才有成長。

年月流轉變遷，葉超雄受學生敬愛的程度，卻從未改變

現在的學生跟以前有什麼不同？
出乎意料之外，聽到這個問題，葉超雄只想了想便回答：「跟以前一樣，沒什麼不同。」說完還反問：「我這樣子算不算是有跟上時代啊？」對葉超雄來說，不論時代怎麼變，他只想陪著學生一直走下去。六年前，葉超雄對於大學部學生上課的出席表現相當不滿意，往往一班學生只有一半的人出席。於是他自動請纓來教大學部基本科目的材料力學，並且向學校爭取由他一人來教三班學生，上學期兩班，下學期一班，為的是要讓上學期沒念好的學生，下學期還可以再來修。六年下來，學生反應極佳，每每下課後還圍在講桌邊發問，「有時候可以問上半小時呢。」葉超雄笑瞇瞇地說。他常跟學生說：「不要只看我黑板上寫的東西，我沒寫出來的東西更重要。」（請接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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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築基，欣欣向榮—【成長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