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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工程都是自己的孩子—專訪傑出系友常岐德前局長(3/4)
採訪‧撰文 張國儀
印象最深刻的工程二三事
被問到這個問題，常岐德低頭沈吟了一陣後說：「印象最深的應該要算是我在澎湖跨海大橋施工的時候了。因為橋在海中間，所以我們的平台船都是開到海中間去澆置混凝土。有一天風浪太大，我們船被吹翻，死了很多人…翻船那時候我因為是被翻到外面去，所以運氣很好沒出事，但是扣在船下面的人就死了很多。」他邊回憶邊嘆了一口氣道：「那真的是很困難的一個工作。」
此外，除了恐怖的翻船事件之外，令常岐德印象深刻的還有榮總大樓施工時的困苦情境。「榮總大樓是臺灣第一個有著大量鋼結構的建築物，那鋼架架起來之後，工人就在上面跑來跑去地施工。」他說，當時國內工地安全的措施不是那麼先進，所以，到大樓完工時，也有五、六位工人因從鋼架跌落而不幸身亡。「現在我們有勞工單位對工地安全要求非常嚴格，已經改善很多了，以前完全要看工人的施工技巧，而且我們也信任他們，結果有很多是太大意掉下來。」他說，那時候他也是很擔心自己的安危，「因為我個子又大又壯，在那裡吊來吊去的，講起來是非常的危險啊。」親身上陣在鋼架上穿梭來去的常岐德，掀起衣袖，露出又長又深的一道疤痕：「你看看這也是，都是鋼筋刮的，刮到骨頭那麼深，那時候血一直冒，肉都翻開來了。」訴說傷疤由來的常岐德依然帶著淡然的笑容，卻也不忘補充一句：「幹我們這一行的人是很辛苦的！」
充滿感謝的台北捷運工程
回想起四十年來的工程經歷，常岐德最難忘懷在捷運施工過程中與民眾的接觸。「我來到捷運局之後，發現跟過去的施工不太一樣，因為要格外注重民意，所以在施工過程中我們跟當地的里長、沿途的民眾，都有非常多的接觸。」他提到，施工一定會產生噪音，也常會出現開挖時污水溢流到民房中、不小心將電纜線或瓦斯管線挖斷的情況，「我們是都非常審慎地在處理這些問題，一開始一定要先安撫里長和住戶，而如果是牽涉到安全問題，那就會安排他們去住旅館。」常岐德說，在捷運施工過程中，這種情況發生了無數次，但近年來，都會區民眾的要求越來越高，相對地也讓施工單位更加注重這類事情的協調處理。「想想其實施工過程中真的很對不起民眾啊，像是人家開餐廳做生意，你在那裡開挖，弄得人家不能煮飯煮菜，所以我們虧欠很多，」他說，「可是每次完工的時候，民眾都很善良，也都會回報我們，請我們去吃飯，彼此之間建立了一種很好的關係。」常岐德特別感謝在這幾年捷運施工沿途的民眾和里長，「感謝他們給我們的指導，也感謝他們願意接受我們的安撫，這是我們所有人永生難忘的！」說到此，他更特別提起，在這些年的施工過程中，他深深體會到臺灣民眾的善良，「你叫人家一個晚上沒有電燈要怎麼過？電視也不能看，等於他們晚上的娛樂都沒有了，小孩子讀書都沒有燈光，他們吃了這麼多苦，口頭上是講個幾句，但其實他們也都很體諒我們施工的困難，所以這一點我是非常感恩。」常岐德充滿謝意地說。
此外，看著一條條捷運路線完工後，民眾越來越依賴，也讓他倍感欣慰。「每次我坐捷運時都會想到，這條線施工的時候有多麼困難，但看到施工完畢後民眾越來越倚賴我們這些系統，而且也相當愛護捷運，這讓我非常感動。」他說，過去常有國外的同行來臺灣參觀，幾乎沒有人不對台北捷運的乾淨、整齊而讚嘆不已，「我們的民眾都會把車廂保持得很乾淨，也不會在裡面吃東西，最可愛的是，搭車時會非常有秩序地排隊候車。」常岐德說，民眾在捷運車站及車廂裡的守法行為，一致贏得了各國人的稱讚。「這也可以看出我們人民的水準很高，這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過去經常招待大陸訪客的常岐德說，對岸非常希望能把台北捷運的乾淨整齊複製到上海、廣州、北京的捷運裡去，「可是呢，人的水準不是建築物，建築物你可以一直蓋，蓋得漂亮馬上就看得出來，但是人的水準呢，需要時間慢慢地去提升，現在我們看上海，高樓大廈，比我們台北進步太多，可是你去看看他們的人，就覺得跟我們還是差很多。」他也半開玩笑地說：「我總覺得民眾進了捷運裡，就好像到了國外一樣，格外守法呢。」
談工地管理
在常岐德豐富的工作經驗中，管理，是非常重要的一塊領域。「在施工過程中，材料的管理非常重要，因為場地就那麼大，如果你把短期不用的材料都堆積過來，讓場地變得非常擁擠，那你就會施展不開來。」他說，材料進出的管理，時間的管理、品質的管理，全都非常重要，「一個懂得管理的工務所主任，他的工地一定是乾乾淨淨，也幾乎不會堆積多餘的材料，材料都是來了就直接安裝上去。如果工地裡堆得亂七八糟，又是泥濘又是髒亂，那這個施工品質絕對不會好。」他說，就工底管理來說，材料與施工品質最為重要。
土木工程師有感
置身工程界四十年，回顧過往，常岐德感到既安慰又驕傲。「因為我們都是篳路藍縷地到偏僻的地方開始做公共工程，架橋、造路、建隧道，一開始人煙稀少，我們在苦難中將工程做完，等到一完工之後，大量的人潮就會湧入來使用，而我們功成身退，接著再去下一個偏僻的地方去做新工程。」安慰的是，每回經過自己參與施工的地方時，那一種驕傲、滿足的心情，「比方像是高雄的過港隧道，每次去我都覺得非常安慰，以前前鎮區是個孤立的島，現在因為這條隧道就可以連通起來，也算是有所貢獻。」不過他也說，土木工程師不是個簡單的工作，家人往往有所埋怨，「我在榮工處二十年，真正在家附近施工的時間，大概只有榮總大樓施工的那五、六年，其他都是在南部、東部，甚至是新加坡或關島，一個工程都是三、五年，」他嘆道，「所以我太太都說我跟當兵的一樣，當兵休假還可以回來，但我們根本就回不來。」一件一件或昂首矗立或隱身海底山間的工程作品，雖默默，卻是土木工程師最驕傲的付出。
「我覺得到現在為止，回顧起來，我還是不後悔做土木這一行。」常岐德說，工程開工時，考驗的是工程師的智慧，而工程完工時，則是工程師是最驕傲的事。「當工程完工時就等於你完成了一個作品，很欣慰，就像你寫了一篇文章放在網路上讓大家看到，就是一種成就，真的很欣慰。」他說，此生他最難忘的是，每一處工地都像是他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們細心呵護，等他們長大了，我們就離開，到另外一個地方再重新開始。」《接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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